四、仲景方在现代中医治疗疾病中的运用
仲景方在现代中医治疗疾病中的运用有这么几个问题,我简单和大家讲一下。我概括为直接使用法、原方出入加减法、经方合用法、经方与他方合用、经方时病原药、经方与西药。
(一)直接使用法
这就是辨方证。大家知道我们辨证有辨药证、辨方证、辨证、辨病证,各种各样的辨,但是中医里头有个很特殊的,就是辨方证。辨方证就是方以类从,证随方到,这样我们就可以按证求方,而不用循经求病,临症非常实用。只要把《伤寒论》的方都记下来了,都烂熟于心,临床上去用,效果都很好。
我们在用仲景方的时候,一定要用仲景的法。仲景过去给人吃药是坐在边上看着,药喝进去,喝了不出汗盖着被子捂,如捂不出汗喝点米汤,还不行再给你半副再喝,他是这么吃药的。而我们现在开药,患者拿了药回家,早上吃,晚上吃,中午吃,不是仲景的服药方法了。你给人家吃十全大补丸的时候,就要用十全大补丸的法。你给人家开仲景的方,就要用仲景的法,只有这样才会事半功倍。这就叫直接给药法。仲景方之所以是经方,就是因其规范性、科学性、标准性、实用性与可操作性,只要证对方意,真是效若桴鼓。
我昨天和李赛美教授讲,早期SARS一定是桂枝汤证。当时我也提过一个中医治疗SARS的规察表,后来我发现我提议的观察表在用,而里面的方剂全改了,改成清热解*的了,没有人敢用桂枝汤。我看SARS患者,-/0的都会出现头疼、脖子硬,表现出桂枝汤证。当时山东莱州就有一个疑似病例,本来想上报,结果给他吃了两副桂枝汤就退烧了,隔离观察什么事都没有。当时县委书记、市委书记都打电话感谢我。
这就告诉我们在对方证的时候,不要管是什么病,你一管是什么病,就不会用方了。中医没有疾病学,只有症状学,严格讲,疾病学是一个西方引进的名词。我们讲的狐惑病也好,百合病也好,都是一个症候群,或者叫综合征,中医没有疾病学。西医也有症状学,但是它比不上中医的,但是疾病学也有一个优点。譬如,一个人得了小细胞肺癌,通过西医的一系列检查,就能确定这个人最多只能活3个月,哪怕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,他通过检查结果也基本能判断出来。而一个中医给人号脉,号脉后说:“你活不了1年。”这就得有50年的功底,我们教科书上没有告诉我们,怎么样的脉就表示一个人能活多久,这是中医的短板,要靠经验来补充。经验是什么?经验就是我们平常的临床。
我们临床上一定要注意,不要看病,不要被病牵着走,要学会看方证,被病牵着走你就不会用方了,不敢用方了。这就是《伤寒论》里讲到“但见一证便是,不比悉具”的道理。你不需要理会别的东西,看见一个证就可以用方了。但见一证便是,不必悉具,不仅是对柴胡证,而是对中医临床中所有的病证。因为同样的一个疾病,在不同人的身上表现出来的症状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,主症不仅“不必悉见”,也不可能悉见,这样就给医者的首诊、思辨带来了极大的空间。只要有了空间,就和我们现在讲的规范性、科学性、标准型、实用性、可操作性有了矛盾,也带来了极大的不确定性,不可重复性,医者的水平,就立见真伪高下了。这时候怎么办呢?仲景在《伤寒论》第16条中又有示下:“观其脉症,知犯何逆,随症治之”。这也是直接使用仲师方的眼目所在,是对但见一证便是的最好的注解和诠释。看见一个证,它逆在哪一个经上,逆在哪一个方证,你就怎么去治疗。譬如一个人口渴,你就要看他是五苓散证的口渴,还是桂枝汤误下后的口渴,判断清楚之后,原方套上去,剂量都不用改,效果马上就见到了。下面我举几个例子。
病例1
这是年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看的一个患者,印象很深。这个老年患者是胆囊炎,血象非常高,但是我给他用了四逆汤。我们印象中治疗胆囊炎都应该用清热解*的药,可是这个患者有脉微细,但欲寐,手足寒,我就给他用四逆汤,患者很快就好了。
病例2
这个女患者是萎缩性胃炎,胃痛不适,胀满难忍,不反酸,不能食寒凉,否则疼痛加重,脉沉,舌淡,白苔。我给她用小建中汤。患者服药20余天,随访数年,未再复发。
我观察到一个特点,萎缩性胃炎会表现为气虚有寒,或者是气虚没有寒,但是绝对没有热象,舌苔一般都是薄白苔。只要舌苔一腻,又有热象的,就肯定不是单纯的萎缩性胃炎,可能伴有糜烂性胃炎。只要舌苔是白的,去做胃镜,90%是萎缩性胃炎,吃饭胀,不反酸,就是经典的萎缩生胃炎。一旦有*苔,有反酸,肯定不是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就是糜烂性胃炎,这是我临床观察出来的。
大家要注意,张仲景时代的芍药,是赤芍不是白芍,白芍是从宋代才开始分的。陈无择说:“今人多用栽培之芍药,力犹不敌也,谓之白芍。”我们一般认为,赤芍是野生的,白芍是栽培的,现在的赤芍90%都是假的,把栽培的芍药的小根、小枝剪下来,当赤芍用,粗壮的、大的就当白芍,所以现在的赤芍力犹不敌了。现在药的质量都很差了,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上山采药,采回来的防风有筷子那么粗,把防风踩碎后,满屋子的防风香味。而现在采到的防风都很粗,把他砸碎了,液汁四溅,但一点儿香味儿都没有。所以,大家要注意,《伤寒论》的芍药是赤芍,但是要用质量好的赤芍。
病例3
这个患者腹泻不适,大便泻后则腹痛减轻,久治无效,全消化道钡餐透视示慢性结肠炎,查脉弦细,舌淡暗,白苔,根稍*,腹泻与进食无明显相关性。方用乌梅丸。慢性结肠炎的人会有肠激惹的现象,乌梅丸是一个很好的方。大家不要忘了,乌梅丸不只治蛔厥,还主久痢。只要你拉肚子,就可以用。大家可以试一试。
病例4
一个7岁的小男孩,素有高热惊厥病史,此次因扁桃体炎发热而致惊厥,诊时已肌注过安定等药,患儿大汗淋漓,烦躁,口干舌燥,渴饮不止,倦怠。白虎加人参汤主之。
这也是按方证相应来处方。我这里的人参,用的是西洋参。为什么用西洋参易人参呢?因现在的人参不能用了,本来人参是五加科的,五加科的绝大多数的中药都有补气的作用、养阴的作用。人参是个很好的药,现在人参多为人工培植的园参,火气太大,其助阳之力尤甚,故不敢用。而老山参是长在大树底下至阴至寒的地方,它助阳,但是它绝对不让你上火,它会生津止渴,但不可多得。张仲景的白虎汤都用人参来生津。西洋参我们的《药典》讲它是一个纯补阴不补阳的药。用西洋参可以补津液,止渴。
以前我去台湾,拜访一个老中医,有一个小孩子扁桃体化脓去找他看,他就从瓶子里拿了一片人参,叫小孩子含着,然后再给哪个小孩子开药。等把药开好了,小孩子已经说喉咙不疼了。如果用的是现在我们栽培的人参,估计肯定更疼,更红肿了。所以,栽培药和野生药有原则性差异。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好的人参了。现在比较好的人参,是移山参。人参发了芽以后,再送去山里养着,大约20年左右可以长到比筷子稍微粗一点。
病例5
再给大家讲一个颈椎病的案例。这个女患者是银行职员,颈椎病4年余,发作则头晕目眩,上肢麻木不适。3天前因天热吹空调后颈椎强直,自汗出,头痛恶风,颈椎症状加重,舌红,脉浮数。我根据“太阳病,项背强几几,反汗出恶风者,桂枝加葛根汤主之”,用桂枝加葛根汤,效果非常好。
颈椎病是经典的时代病,我们在座的各位,可能80%的人颈椎有问题。电脑、开车、看书等,我们所有活动都是伏案,很少有让脖子休息的时候。如果一个人左手寸脉弱、尺脉沉,你就可以让他去检查一下颈椎。以前我们治疗颈椎病,喜欢用祛风药、通络药,其实以后可以多用桂枝汤,又安全,又好喝,大家可以试一试。颈椎病是个时代的病,只要把生活习惯改了,这个病就会慢慢改善。但要注意的是,不是所有颈椎病患者都会项背不适,如果是表现出手麻的,就要换方了。
(二)原方出入加减
接着我给大家讲下一个问题,是原方凼入加减。在现代病临证中,我们也常将仲景方化裁而用,原因有二:一是原方不能尽表其意,二是病机虽似,但症多有出入,稍事加减后,总觉得对症对病治疗更放心一些。特别是对一些援药的使用,更能收到预期的效果。
所谓援药,援就是援助的意思,在方子里加入援药,就更有针对性,提高疗效。援药不同于佐使,而是援助之援。援药是总结近年对中药的药性药理研究,有明确靶向效应的中药(或称天然药物),在中医辨证用药的基础上提高临床疗效的药物。我们知道,《素问·至真要大论》说“主病之谓君,佐君之谓臣,应臣之谓使”,加一条“助力是为援”。譬如一个人消化道疼痛,我们就加千年健。如果这个人肢体疼,我们就用徐长卿。再譬如一个人失眠,我们就用白芍,和酸枣仁一起用,白芍有很好的安眠作用。年,我参加全国睡眠会议,上海有学者经过对所有中药的筛查后,发现白芍有很好的镇静安神作用。所以,只要有人睡眠不好,我就加30g白芍,这就是援药。
由于时间关系,经方合用法、经方与他方合用、经方时病原药、经方与西药的问题我就不讲了。
总之,仲景方的使用,从其问世以来就从没有间断过,几乎所有的医者都积极从《伤寒论》《金匮要略》中汲取自己临证的灵感与技巧:特别是用仲景方治疗时代病更具有极大的实践与研究空间和领域。记得10多年前,在烟台海阳县有个姓王的老中医,用伤寒方治病,简直是不敢相信,他的方子一般只开一剂,而剂量全与伤寒方用量一样,从不折算,小青龙汤细辛3两,就是90g。炙甘草汤中甘草g,生地*g,桂枝30g,麦门冬g,阿胶60g,麻仁g,生姜90g,大枣30枚,人参60g。但是他的治疗效果非常好。
所以,我觉得《伤寒论》可以研究的方太多太多了。我认为仲景还有很多地方我们没有认识到,我们还要从道的层面和临床的层面,去了解,去发扬,去光大。
今天我就讲到这里,谢谢各位!
(摘自《名师经方讲录》第八辑中国中医药出版社p-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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