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流形化势”,是何马提出的玉石创作理念,经过多年整理充实,于年发表。这里登出的年至今的一部分作品图片,可以看出一种理念形成的脉络。
“流形”指的是犹如液状、气体、火、光影等表现形式。把现实生活中观察到的液状、气状、光影的流动形式,用玉石再现出来。流形既是动词,也是名词。流形,像自然而然地“流露”出来的形式。
流形,语出《易经·彖》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,乃统天。云行雨施,品物流形。
化势,把视觉、听觉、触觉到的形式转化成感觉到的形式。化势可以理解为把某势化去,也可以理解为被化过的某势。
如果说“流形”是给外行看热闹,那么“化势”是留给内行去悟门道。流形观象,化势随心。流形是载体,化势是处理关系。
可见“化势”是赖以“流形”这样的载体,来转化作者的情感思想。“溶化”去化,以水“溶”,以火“熔”。溶(熔)以后才能相容,才可以融到一块,不分彼此,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包容。
01
“流来流去的液体状形式”一直偏爱,儿时玩过,曾经画过、仿造过。
尤其是寿山石,有些质地与色彩,油然而然地使我联想到液体流淌与固体溶化的形态。并且时不时有一股抑制不住的表现欲涌起,由是磨制出不少这类“流来流去的形式”。如流水痕迹、雨水打湿薄衣的人体、岩崖垂滴、挤压汤圆流出的豆沙渐变成女人体、蜡烛溶化等等作品。
何马芙蓉石洞房一夜
如图《洞房一夜》,年作,材质是芙蓉石,应该是蜡感最强的叶腊石。表面裂纹呈交错状,其色彩与红蜡烛的颜色极为相近。想到雕刻成红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,溶化后的烛油,其“流形”百变,恰好可以灵活地化去交错状的裂纹。
红烛,自然联想到喜事。作品的内容就是凝固喜事的其中一幕:一对红蜡烛,点燃了一夜,熔在一块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
02
后来在杂志上看到的雕塑作品与我之前所接触过的材质不同,题材内容不同,表达方式也不同。心里不禁嘀咕着:这样做也算是艺术作品?!我所做的算不算雕塑作品?书上的“流形”作品成为艺术有什么秘诀?
年我到北京学习雕塑时,把许多作品的图片带去,也带去许许多多的疑问。部分的“流形”也在其中。让老师和同学看,竟然觉得好奇,大家提出许多建议。
记得杨永善教授看了作品图片说:“你这不是寿山石雕啊”。我当时心想,为什么一定是寿山石雕。有一天绘画班的徐岚同学带我去拜访祝重寿教授,我又顺手带上作品照片去,祝先生看了鼓励一番,特别建议我看看达利作品。
达利记忆的永恒
达利?
这名字对我来说极为陌生,我只好劳烦祝先生写在纸条上。周末我就去逛书店,找到达利的作品集。当我看到作品《记忆的永恒》时,忽然脑子里轰的一声,浑身毛孔竖起来,一股气流窜到头顶。
“钟表都可以流成这摸样!?”
这是我当时在心里重复好几遍的自问,也是自答。这不就是醍醐灌顶吗?回校后,我迫不及待地用石膏做了几件。从此我的心里似乎有了谱,“流形”的内容变幻莫名,思如泉涌。
年又做几件石膏模型,之后选用的材质多数是寿山石、仙游石等玉石。
受玉石天然特性的启发,表面形式日渐多样,表现手法也随之调正、变化。
年6月我在新加坡买到许正龙先生著作《雕塑学》(辽宁美术出版社/年1月第一版),发现年的石膏浇制作品《延伸》收录其中。
年,黄日清引荐结识巴西雕塑博物馆的彼德希勒先生,对我的鼓励相当大。
年6月,彼德先生通过助手付朝辉通知我去广州,观看““狂想的旅程——达利作品互动展”。算是进一步见识到了。
年以后见到这类雕塑作品稍稍多了些,铜制,石制、不锈钢制成的。可见这样的“流形”还是有共同喜欢的人,其中不乏所见略同者。
近年看到玉雕界也出现一些“流来流去的形式”,我的心忽然热了一下,趁还有余温,赶紧顺“流”而聊,聊以自化。
03
先就这“余温”来温故吧。我最“故”的思路,莫过于我的童年的故里生活,也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素材库。
在乡野:海浪、山涧、岩渗、屋漏、汗滴、糖厂、油行、蜜蜂巢、春耕泥水、夏溪戏水、秋霜垂露、冻水悬冰……俯拾皆是,信手捏来。
南宋马远《水图卷》层波叠浪
比如番薯浆(即淀粉),每年冬季家家户户都要制作一回。番薯切成丝冲洗后的水,在大盆桶里自行沉淀,等到凝结成块,倒去表面的的水,留下一层白色的番薯浆,到了快干时,伸手去掰下一块,便觉得很脆,可是一会儿手中的番薯浆就越来越柔软,不动声色地流淌着,清凉地漫出手掌,调皮地钻过指缝。不过休想掌握他,一握紧,手中的部分仿佛又干得清脆,旋即又顺势流淌,甩也甩不掉,刮也刮不净。用水冲,也甭想冲得利索。此时我索性静静地感受手中的番薯浆变化,清凉顺滑,像油不腻,像胶不黏,妙不可言。若把手放到溪流中,番薯浆就像雾一般似动非动地悄然褪去,不用多久就了无踪影,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
还记得母亲磨米浆:磨盘被推转起来後,熟练地舀一勺浸过的米,灌进磨盘上面的漏孔,一会儿乳白色的米浆随着两块磨盘石的转动与挤压,一层一层地从两块磨盘之间溢出来,从容地滑进入环槽,汇到磨盘口,一声不响地注入桶内。米浆从上到下形成一段上宽下细的“线状”,流畅得使我忍不住伸出指头,去触碰一番。粒状的米在水、磨盘、外力的作用下化成如此的形式,还不说用米浆制成各种食品了。
看点燃的蜡烛,也是妙趣横生的。视线一碰上。就会顺着蜡烛溶化的各种形状肆意联想,像鸟、像山、像人、像佛、像云……不但看,还经常动手玩过,变着各种花样去烧蜡烛,使之溶化出乎意料的造型。至今仍然童心未泯,玩味不减。
人间烟火·柴米何马作品
04
以上的“温故”,大致说明这类作品形式的主要思路和动力,算是简要交代一下来龙去脉。
我没有在院校里系统地学过艺术史,这类型作品在艺术界、美术界里到底有什么说法,我不知道。不记得什么时候,我竟然捏造一个词叫:“流形化势”。好比顽童边玩边自言自语。大概是在长期创作、思考、交谈、总结的过程中,因自身的语言表达习惯而逐渐简化且自化,最后在个人的语境中“约定俗成”而已。
“流形”也好,“化势”也好,只是个说法,到底合适不合适,亟待方家及时修正。现在容我暂时使用一回这“土话”。